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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大諺解》(元)
汪維輝編《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叢刊》（全四冊之首冊）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1月第1版 第一册P56-P100 第二册P85-P343
2008年元月校字
<>表明僻字的组成或相当于某个字
$老乞大諺觧上
P56
【1a】大哥伱（汪編本作你，误，餘同。）從那裏来？
我從高麗王亰来。
如今那裏去？
我往北亰去。
伱幾時離了王亰？
我這月初一日離了王亰。
既是這月初一日離了王亰，到今半箇月，怎【1b】麽纔到的這裏？
我有一箇火伴落後了来，我沿路上慢慢的行着等候来，因此上来的遲了。
那火伴如今赶上来了不曾？
這箇火伴便是，夜来纔到。
伱這月盡頭到的北亰麽到不得？
【2a】知他！那話怎敢說？天可憐見，身已（己）安樂時也到。
伱是高麗人，却怎麽漢兒言語說的好？
我漢兒人上學文書，因此上些少漢兒言語省的。
伱誰根底學文書来？
P57
我在漢【2b】兒學堂裏學文書来。
伱學甚麽文書来？
讀《論語》、《孟子》、《小學》。
伱每日做甚麽工課？
每日清早晨起来，到學裏，師傅上受了文書。放學，到家裏喫飯罷，却到學裏寫倣書。寫倣書罷對句，【3a】對句罷吟詩，吟詩罷師傅前講書。
講甚麽文書？
講《小學》、《論語》、《孟子》。
說書罷又做甚麽工課？
到晚，師傅前撤簽背念書。背過的，師傅與免帖一箇；若背不過時，【3b】教當直的學生背起，打三下。
怎的是撤簽背念書？怎的是免帖？
每一箇竹簽上寫着一箇學生的姓名，衆學生的姓名都這般寫着，一箇簽筒兒裏盛着。教當直的學生将簽筒来搖動，【4a】內中撤一箇，撤着誰的，便着那人背書。背念過的，師傅與免帖一箇。那免帖上寫着“免打三下”，師傅上頭畫着花押。若再撤簽試不過，将出免帖来毀了，便将功折【4b】過免了打。若無免帖，定然喫打三下。
伱是高麗人，學他漢兒文書怎麽？
伱說的也是。各自人都有主見。
伱有甚麽主見？伱說我聽着。
如今朝廷一統天下，世間用【5a】着的是漢兒言語。我這高麗言語，只是高麗地面裏行的；過的義州，漢兒地面来，都是漢兒言語。P58有人問着一句話也說不得時，別人将咱們做甚麽人看？
伱這般學漢兒文書時，【5b】是伱自心裏學来，伱的爺娘教伱學来？
是我爺娘教我學来。
伱學了多少時節？
我學了半年有餘。
省的那省不的？
每日和漢兒學生們一𩂜 <處>學文書来，因此上些少理【6a】會的。
伱的師傅是甚麽人？
是漢兒人有。（汪編本、蔣編本皆如此斷句，疑“有”字當在下句，作“有多少年紀？”）
多少年紀？
三十五嵗了。
耐繁教那不耐繁教？
我師傅性兒溫克，好生耐繁教。
伱那衆學生內中，多少漢兒人？多少高麗人？
漢兒、【6b】高麗中半。
裏頭也有頑的麽？
可知有頑的！每日學長将那頑學生師傅上禀了，那般打了時，只是不怕。漢兒小厮們十分頑，高麗小厮們較好些。
【7a】大哥，伱如今那裏去？
我也徃<往>北亰去。
伱既徃<往>北亰去時，我是高麗人，漢兒地面裏不慣行，伱好歹拖帶我，做火伴去。
這們時，咱們一同去来。
P59哥哥伱貴姓？
我姓王。
伱家在那裏住？
我在遼陽城【7b】裏住。
伱亰裏有甚麽勾當去？
我将這幾箇馬賣去。
那般時最好，我也待賣這幾箇馬去。這馬上駞着的些少毛施布，一就待賣去。伱既賣馬去時，咱們恰好做火伴去。
哥哥【8a】曾知得亰裏馬價如何？
近有相識人来說，馬的價錢這幾日好。似這一等的馬，賣十五兩以上；這一等的馬，賣十兩以上。
曾知得布價高低麽？
布價如徃<往>年的價錢一般。
【8b】亰裏喫食貴賤？
我那相識人曾說，他来時，八分銀子一斗粳米，五分一斗小米，一錢銀子十斤麵，二分銀子一斤羊肉。
似這般時，我年時在亰裏来，價錢都一般。
咱們今夜【9a】那裏宿去？
咱們徃前行的十里来田地裏有箇店子，名喚瓦店。咱們到時，或早或晚。只那裏宿去。若過去了時，那邊有二十里地沒人家。
既那般時，前不着村，後不【9b】着店，咱們只投那裏宿去。
到那裏便早時也好，咱們歇息頭口，明日早行。
這裏到亰裏有幾程地？
這裏到亰裏還有五百里之上。天可憐見，身子安樂時，再着五箇日頭到了。
P60
【10a】咱們到時，那裏安下好？
咱們徃順城門官店裏下去来。那裏就便投馬市裏去却近些。
伱說的是。我也心裏這般想着，伱說的恰和我意同。只除那裏好。但是遼東去的客人【10b】們，別𩂜<處>不下，都在那裏安下。我年時也在那裏下来，十分便當。
伱這幾箇頭口，每夜喫的草料，通該多少錢？
這六箇馬，每一箇五升料一束草，通筭過来，盤纏着二【11a】錢銀子。這六箇馬，每夜喫的草料不等。草料貴𩂜<處>，盤纏三四錢銀子；草料賤處，盤纏二錢銀子。
這箇馬也行的好，可知有幾步慢竄。
除了這箇馬，別箇的都不好。
伱這馬【11b】和布子到北亰賣了時，却買些甚麽貨物，迴還高麗地面裏賣去？
我徃山東濟寧府東昌、高唐，收買些絹子、綾子、綿子，迴還王亰賣去。
到伱那地面裏，也有些利錢麽？
那的也中。我【12a】年時跟着漢兒火伴到高唐，收買些綿絹，将到王亰賣了，也尋了些利錢。
伱那綾絹綿子，就地頭多少價錢買来？到王亰多少價錢賣？
我買的價錢，小絹一匹三錢，染做小紅裏【12b】絹；綾子每匹二兩家，染做鴉青和小紅；絹子每匹染錢二錢；綾子每匹染錢，鴉青的三錢，小紅的二錢。又綿子每一斤價錢六錢銀子。到王亰，絹子一匹賣細麻布兩匹，【13a】折銀一兩二錢；綾子一匹，鴉青的賣布六匹，折銀子三兩六錢；P61小紅的賣布五匹，折銀子三兩；綿子每四兩賣布一匹，折銀子六錢。通滚筭着，除了牙稅繳計外，也尋了加五利【13b】錢。
伱自来到亰裏，賣了貨物，却買綿絹，到王亰賣了，前後住了多少時？
我從年時正月裏，将馬和布子到亰都賣了，五月裏到高唐，收起綿絹，到直沽裏上船過海，十【14a】月裏到王亰。投到年終，貨物都賣了，又買了這些馬并毛施布来了。
這三箇火伴，是伱親眷那？是相合来的？都不曾問姓甚麽。
這箇姓金，是小人姑舅哥哥；這箇姓李，【14b】是小人兩姨兄弟；這箇姓趙。是我街坊。
伱是姑舅弟兄，誰是舅舅上孩兒？誰是姑姑上孩兒？
小人是姑姑生的，他是舅舅生的。
伱兩姨弟兄，是親兩姨那？是房親兩【15a】姨？
是親兩姨弟兄。我母親是姐姐，他母親是妹子。
伱既是姑舅、兩姨弟兄，怎麽沿路穢語不迴避？
我一們不會體例的人，親弟兄也不隔話，姑舅、兩姨更那裏問！
【15b】咱們閑話且休說。那店子便是瓦店，尋箇好乾淨店裏下去来，歇頭口着。街北這箇店子，是我舊主人家，咱們只這裏下去来。
拜揖主人家哥。
噯，却是王大哥！多時不見，好麽？【16a】好麽？伱這幾箇火伴，從那裏合将来？
我沿路相合着，做火伴北亰去。伱這店裏草料都有阿沒？
P62
草料都有。料是黑豆，草是稈草。
是稈草好。若是稻草時，這頭口們多有不喫的。【16b】黑豆多少一斗？草多少一束？
黑豆五十箇錢一斗，草一十箇錢一束。
是真箇麽？伱却休瞞我。
這大哥甚麽言語！伱是熟客人，咱們便是自家裏一般，我怎麽敢胡說？【17a】怕伱不信時，別箇店裏試商量去。我只是這般說。
我共通十一箇馬，量着六斗料與十一束草着。
這𨰉<鍘>刀不快，許多草幾時切得了！主人家，別𩂜<處>快𨰉<鍘>刀借一箇来。
這們【17b】時，我借去。
這𨰉<鍘>刀是我親眷家的，他不肯，我哀告借将来。風刃也似快。伱小心些使，休壞了他的。
這火伴，伱切的草忒麤，頭口們怎生喫的？好生細細的切着。
這火伴，伱敢【18a】不會煑了（料）？伱燒的鍋滚時，下上豆子，但滚的一霎兒，将這切了的草，豆子上盖覆了，休燒火，休教走了氣，自然熟了。
客人們，伱打火那不打火？
我不打火喝風那？【18b】伱疾快做着五箇人的飯着。
伱喫甚麽飯？
我五箇人，打着三斤麵的餅着。我自買下飯去。
伱買下飯去時，這間壁肉案上買猪肉去，是今日殺（汪編本此處作杀，誤。）的好猪肉。
多少一斤？
二十箇錢一斤。
P63
【19a】伱主人家就與我買去，買一斤肉着。休要十分肥的，帶肋條（汪編本此處作条，誤。）的肉買着，大片儿切着，炒将来着。
主人家迭不得時，咱們火伴裏頭，教一箇自炒肉。
我是高麗人，都不【19b】會炒肉。
有甚麽難𩂜<處>！刷了鍋着；燒的鍋熱時，着上半盞香油；将油熟了時，下上肉，着些𥂁<鹽>，着筋（筯）子攪動；炒的半熟時，調上些酱水、生䓗<葱>、料物拌了，鍋子上盖覆了，休着出【20a】氣，燒動火，一霎兒熟了。
這肉熟了，伱嘗看，鹹淡如何？
我嘗得，𢕄𢕄<微微>的有些淡，再着上些𥂁<鹽>着。
主人家，餅有了不曾？
将次有了。伱放卓兒先喫。比及喫了時，我也了了。
【20b】主人家，我明日五更頭早行。咱們筭了房錢、火錢着。我這一宿人馬，盤纏通該多少？
伱稱了三斤麵，每斤十箇錢，該三十箇錢；切了一斤猪肉，該二十箇錢；四箇人，每人【21a】打火、房錢十箇錢，該四十箇錢；黑豆六斗，每斗五十箇錢，該三百箇錢；草十一束，每束十箇錢，該一百一十錢。通該五百箇錢。
我草、料、麵都是伱家裏買来的，伱減了些【21b】箇如何？
罷，罷，只将四百五十箇錢来。
既這般時，火伴，伱三箇一發都出了着，記着數目，到北亰時一發筭除。
那般時，我都與他。
P64
火伴，伱将料撈出来，冷水裏拔着，等馬大控一【22a】會，慢慢的喂着。初喂時，只将料水拌與他；到五更一發都與料喫。這般時，馬們分外喫得飽。若是先與料時，那馬只揀了料喫，将草都拋撒了。勞困裏休飲水，【22b】等喫一和草時飲。咱們各自睡些箇，輪着起来勤喂馬。今日是二十二，五更頭正有月明。雞兒呌，起来便行。
主人家，點箇燈来，我整理睡𩂜<處>。
這的燈来了，壁子上掛着。
這般【23a】精𡈽<土>坑上怎的睡？有甚麽藁（汪編本作藳，誤，餘同。）薦，将幾領来。
大嫂，将藁薦席子来，與客人們鋪。
席子沒，這的三箇藁薦與伱鋪。
主人家，伱種着火，我明日五更頭早行。
那般着，客人們歇息，【23b】我照覻（汪編本作覷，誤。）了門戶睡也。
来，来，且休去，我問伱些話。我先番北亰来時，伱這店西約二十里来地有一坐橋塌了来，如今修起了不曾？
早修起了，比在前高二尺、闊三尺，如【24a】法做的好。
這們時，我明日早只放心的去也。
伱十分休要早行。我聽得前頭路濇。
為甚麽有這般的歹人？
伱偏不理會的。從年時天旱，田禾不收，飢荒的上頭，生出歹【24b】人来。
礙甚麽事！我只是赶着這幾箇馬，又沒甚麽錢本，那厮們待要我甚麽？
休這般說。賊們怎知伱有錢沒錢？小心些還好。
P65
我這裏前年六月裏，有一箇客人，纏帶【25a】裏裝着一卷紙，腰裏絟着，在路傍𣗳<樹>底下歇凉睡。被一箇賊到那裏見了，只道是腰裏纏帶裏是錢物，生起歹心来，就那裏拿起一塊大石頭，把那人頭上打了一下，打出腦【25b】漿来死了。那賊将那人的纏帶觧下来看時，却是紙，就那裏撇下走了。官司檢了屍，正賊捉不住，乾把地主并左近平人涉疑打拷。後頭別𩂜<處>官司，却捉住那賊，發将来，【26a】今年就牢裏死了。
年時又有一箇客人，赶着一頭驢，着兩箇荊籠子裏盛着棗兒駞着行。後頭有一箇騎馬的賊，帶着弓箭跟着行。到箇酸棗林兒無人𩂜<處>，那賊将那客人脊背上射【26b】了一箭，那人倒了。那賊只道是死了，便赶着那驢徃<往>前行。那客人射的昬了，蘇醒迴来，恰好有捕盜的官来那裏巡警，那客人就告了。捕盜官将着弓兵，徃<往>前赶到約二十【27a】里地，赶上那賊，捉拿其間，那賊便将一箇弓手放箭射下馬来，那賊徃<往>西走馬去了。
捕盜官襲将去，到箇村裏，差了一百箇壮漢，将着弓箭器械，把那賊圍在一箇山峪裏，【27b】纔拿着迴来。看那射着的弓手，那人左肐膊上射傷，不曾傷了性命。如今那賊現在官司牢裏禁着。
既這般路濇時，咱們又沒甚麽忙勾當，要甚麽早行！等到天明【28a】時慢慢的去，怕甚麽。
說的是。依着伱，天明時行。
安置，安置，（汪編本、蔣編本均如此斷句，似作“安置安置”妥。）客人們好睡着。
主人家且休去，我又忘了一件勾當。我這馬們不曾飲水裏，等一會控到時飲去。那裏有【28b】井？
P66
那房後便是井。
有轆轤那沒？
淺淺的井兒，只着繩子拔水。井邊頭有飲馬的石槽兒。
既這般時，伱收拾洒子、井繩出来。
井邊頭洒子、井繩都有。我又囑咐伱些話：【29a】那洒子不沉水，伱不會擺時，洒子上絟着一塊塼頭着。
這的我自會的，不要伱教。
咱們輪着起来，勤喂馬。常言道：“馬不得夜草不肥，人不得橫財不富。”却休槽【29b】兒平直到明。
咱們拌上，馬喫一和草時飲水去。
盛草的筐兒也沒，着甚麽将的草去？
既沒時，且着布衫襟兒抱些草去。
我将料水去。
這主人家好不整齊，攪料棒也沒一箇！【30a】疾快取将咱們的拄杖来攪料。
且房子裏坐的去来，一霎兒馬喫了這和草飲水去。
馬敢喫了（汪編本此處作肆，誤。蔣編本不誤。）草也，飲去来。
咱們都去了時，這房子裏沒人，敢不中？（蔣編本此處作“。”更妥。）
留一箇看房子，別箇【30b】的牽馬去来。
礙甚麽事？這店裏都閉了門子了，怕有甚麽人入来？
休那般說，小心的還好。常言道：“常防賊心，莫偷他物。”伱自依着我，留一箇看房子。
那般着，咱們留【31a】誰看房子？
伱三箇裏頭，着這老的看着。“三人同行小的苦”，咱們三箇去来。
P67
這衚衕窄，牽着馬多時過不去，咱們做兩遭兒牽。
那般着，伱敢慣打水？
我不慣打水。伱【31b】先打水去，我兩箇牽馬去。
那般着，我打水去。伱将馬来。
我恰纔這槽兒裏頭拔上兩洒子水也，着馬喫。
這箇馬快喫水，這箇馬喫水少。
這水少，再打上一洒子着。
将洒子来，【32a】我試學打。
這洒子是不沉水，怎生得倒？
我教與伱：将洒子提起来，離水面擺動倒，撞入水去，便喫水也。
這般時，真箇在前曾見人打水，不曾學。從今日理會得了。
【32b】伱高麗地面裏沒井阿怎麽？
我那裏井不似這般井。
這井是塼砌的井，至小有二丈深；我那裏井都是石頭壘的，最深殺的沒一丈，都是七八尺来深。我那裏男子漢【33a】不打水，只是婦人打水，着箇銅盔，頭上頂水。各自将着箇打水的瓢兒，瓢兒上絟着一條細繩子，却和這裏井繩、洒子一般取水。
却怎麽那般打水？我不理會得。我只道是【33b】和我這裏一般打水。
伱牽迴這馬去，再牽将別箇的来飲。
這馬都飲了。
P68
這般黑地裏，東廁裏難去，咱們只這後園裏去淨手不好那？
我拿着馬，伱淨手去，我不要淨手。【34a】伱離路兒着，休在路邊淨手，明日着人罵。
咱們一箇人牽着兩箇去，絟的牢着。
這槽道好生寬，離的遠些兒絟，又怕繩子紐着。
疾快将草料来，拌上着，儘着他喫着，【34b】咱睡去来。
火伴們起来！雞兒呌第三遍了，待天明了也。咱急急的收拾了行李，鞁了馬時，天亮了，辭了主人家去来。
主人家哥休恠，我去也。
伱休恠，好去着。迴来時却【35a】来我店裏下来。
這橋便是我夜来說的橋，比在前十分好。在先只是𡈽<土>搭的橋来，如今都是板鞔了。這橋梁、橋柱，比在前忒牢壮（汪編本作壯，誤，餘同。）。這的捱十年也壞不得。
日頭這般高了，前【35b】頭又沒甚麽店子，咱們只投那人家糴些米，自做飯喫去来。
那般着，肚裏好生飢了，咱們去来。
這馬都卸下行李，鬆了肚帶，取了嚼子，這路傍邊放了，着喫草着。教一箇看着，【36a】別的都投這人家問去来。
主人家哥，我幾箇行路的人，這早晚不曾喫早飯，前頭又沒甚麽店子，我特的来，怎生糶與些米做飯喫。
要甚麽糴米？我的飯熟了，客人們【36b】喫了過去。
這般時，敢少了伱飯？（蔣編本此處“？”作“。”更妥。）
不妨事，便少時，我再做些箇便是。将卓兒来，教客人們只這棚底下坐的喫飯。淡飯胡亂喫些箇，有甚麽熟菜蔬，将些来與客人喫。【37a】怕沒時，有蘿蔔、生䓗<葱>、茄子将来，就将些酱来。
P69
別箇菜都沒，只有𥂁<鹽>瓜兒與客人喫。
也好，将来。客人們休恠，胡亂喫些。
小人們驟面間厮見，大哥便這般重意，與茶飯喫，【37b】怎麽敢恠？
量這些淡飯，打甚麽緊！偏我不出外？出外時，也和伱一般。
大哥說的是。“慣曾出外偏憐客，自已（己）貪盃惜醉人。”
伱外頭還有火伴麽？
有一箇看【38a】行李，就放馬裏。
他喫的飯却怎生？
我們喫了時，與他将些去。有椀與一箇，這飯裏盛出一椀飯，與那箇火伴。
由他，伱都喫了着。家裏還有飯裏，喫了時将去。伱休做【38b】客，慢慢喫的飽着。
我是行路的客人，又肯做甚麽客！
喫得飽那不飽？
我好生飽了。收拾椀楪着。
客人們有一箇看着馬的，不曾来喫飯。興兒，伱另盛一椀飯，罐兒【39a】裏将些湯，跟着客人去，與那箇火伴。喫了時，却收拾家事来。
主人家哥休恠，小人們這裏定害。
有甚麽定害𩂜<處>！喫了些淡飯，又沒甚麽好茶飯。
休那般說，不當。“飢時得一【39b】口，強如飽時得一斗。”我正飢渴時，主人家這般與茶飯喫。怎生忘的伱！
P70
休那般說。偏我出外時頂着房子走？也要投人家尋飯喫裏。却不說：“好看千里客，【40a】萬里要傳名。”
主人家哥，小人這裏攪擾了，姓也不曾問。大哥貴姓？
我姓張。是張社長家。客人伱却姓甚麽？
小人姓王，在遼東城裏住。大哥因事到我那裏，不棄嫌【40b】小人時，是必家裏来。
若能勾（够）去時節，便尋伱家裏去，我偏背伱。
那箇人家，我恰纔糴米去来，不肯糶與我。他們做下見成的飯，與我喫了，又與伱将来。伱喫了時，【41a】與這小的椀楪将去。火伴，伱赶将馬来，咱打駞駄（汪編本作馱，誤，餘同。）。比及駞了時，他也喫了飯也，咱們便行。
這箇馬，怎麽這般難拿？元来這般的！
既這般歹時，再来着絆着。
我在前絆着来，【41b】今日忘了不曾絆。
咱們衆人攔當着，拿住。
駞駄都打了也，咱們行着。小的，伱将椀楪罐兒家去。生受伱，休恠着。
日頭却又這早晚也！這裏到夏店，還有十里来地，【42a】到不得也。只投這路北那人家，尋箇宿𩂜<處>去来。
那般着，咱們去来。
都去時，那人家見人多時不肯教宿。着兩箇看行李，我兩箇問去。
P71
拜揖主人家哥。我是客人，今日【42b】晚了，伱房子裏尋箇宿𩂜<處>。
我房子窄，沒𩂜<處>安下。伱別𩂜<處>尋宿𩂜<處>去。
伱這般大人家，量我兩三箇客人，却怎麽說下不得？伱好房子裏不教我宿時，只這門前車房裏教【43a】我宿一夜如何？
我不是不教伱宿。官司排門粉壁：不得安下面生歹人。知他伱是那裏来的客人！自来又不曾相識，怎知是好人歹人？便怎麽敢容留安下？
【43b】主人家哥，我不是歹人。小人在遼東城裏住，現将印信文引。
伱在遼東城裏那些箇住？
小人在遼東城裏閣北街東住。
離閣有多少近遠？
離閣有一百步地，北巷裏向街開【44a】雜貨鋪兒便是。
那雜貨鋪兒是伱的那？近南隔着兩家兒人家，有箇酒店，是我相識的，伱認的麽？
那箇是劉清甫酒館，是我街坊，怎麽不認的！
雖然這般時，房子委實窄，宿不【44b】得。
伱可憐見，伱是有見識的，這早晚日頭落也，教我那裏尋宿𩂜<處>去？不揀怎生，着我宿一夜。
這客人，怎麽這般歪厮纏！如今官司好生嚴謹，省會人家：不得安下面【45a】生歹人。伱雖說是遼東人家，我不敢保裏！伱這幾箇火伴的模㨾<樣>，又不是漢兒，又不是達達，知他是甚麽人，我怎麽敢留伱宿！
P72
伱不理會的，新近這裏有一箇人家，只為【45b】教幾箇客人宿来，那客人去了的後頭，事發。那人們却是達達人家走出来的，因此将那人家連累，官司見着落跟尋逃走的。似這般帶累人家。怎麽敢留伱宿！
主【46a】人家，伱說那裏話！好人歹人，怎麽不認的？這幾箇火伴，他是高麗人，從高麗地面裏来。他們高麗地面守口子渡江𩂜<處>的官司，比咱們這裏一般嚴，驗了文引，仔細的盤問了，【46b】纔放過来。他們若是歹人、来歷不明時，怎生能勾（够）到這裏来？他見将文引，赶着高麗馬，徃<往>北亰做買賣去。他漢兒言語說不得的，因此上不敢說語。他們委實不是歹【47a】人。
既這般的時，休只管的纏張。後頭房子窄，老少又多，又有箇老娘娘不快。伱不嫌冷時，只這車房裏宿如何？
這般時，我只在車房裏宿。
主人家哥，小人又有一句話，敢【47b】說麽？
有甚麽事？（蔣編本此處“？”作“，”，更妥。）伱說。
這早晚黑夜，我其實肚裏飢了；又有幾箇馬。“一客不犯二主”，怎麽可憐見，糶與我一頓飯的米和馬草料如何？
我這裏今年夏裏天旱了，秋裏水澇【48a】了，田禾不收的，因此上我也旋糴旋喫裏，那裏有糶的米？
我從早起喫了些飯，到這早晚不曾喫飯裏，好生的飢了。伱糴来的米裏頭那與我些箇，我只熬些粥喫。【48b】這的一百箇錢，随（汪編本作隨，誤，餘同。）伱意與些箇。
一百箇錢，與伱多少的是？
随伱與的是。
P73
今年為旱澇不收，一百箇錢，糴的一斗米。我本沒糶的米，既是客人只管的央及，我糴来的米裏【49a】頭，那與伱三升，煑粥胡亂充飢。
客人們休恠，其實今年艱難。若是似徃<往>年好收時，休說伱兩三箇人，便是十數箇客人，也都與茶飯喫。
主人家哥說的正是。我也【49b】打聽得，今年這裏田禾不收。既這般時，主人家哥，小人們待要後頭熬粥去，這早晚黑地裏出入不便當，又伱這狗子利害，不揀怎麽，伱與我做些箇粥如何？
罷，罷。伱【50a】客人只這車房裏安排宿𩂜<處>，我着孩兒們做将粥来與伱喫。
好，好。多謝，多謝。
主人家哥，又有一句話：人喫的且有些箇，這馬們却怎生一發那與些草料如何？
客人【50b】們說甚麽話！人喫的也沒，又那裏将馬的草料来？我這院子後頭，有的是草塲（汪編本作場，誤。）。伱喫了飯時，着兩箇赶着馬那裏放去。頭（投）到明，不喫的飽了？不須糴草料。
這們時，【51a】哥哥說的是。我車房裏去沒甚麽火，教小孩兒拿箇燈来。
這們時，如今教将来。
咱們喫了飯時，這裏留兩箇看行李，先着兩箇放馬去。到半夜前後，却着這裏的兩箇【51b】替迴来。大家得些睡時，明日不渴睡。
這的燈来了。
若有粥将来。
P74
匙椀都有，伱喫着。
咱們飯也喫了，伱兩箇先放馬去。到半夜裏，我兩箇却替伱去。
我恰纔睡覺了起去【52a】来，參兒高也，敢是半夜了。我先去，替那兩箇来睡。伱却来那裏，咱們兩箇看着馬。
這們時，伱去。
伱兩箇去睡些箇。到那裏時，教那箇火伴来着。
伱来了？伱赶過馬来在一【52b】𩂜<處>着，容易照管。月黑了，恐怕迷失走了，悮了走路。
明星高了，天道待明也。咱們赶将馬去来。到下𩂜<處>收拾了行李時，恰明也。
這馬們都絟住着。教那兩箇起来。
伱【53a】兩箇疾快起来，收拾行李打駞駄。但是咱們的行李收拾到着。主人家的東西休錯拿了去。
駞駄都打了。呌主人家辭了去来。
主人家哥休恠，我去也。這裏定害了。
伱有甚麽定害【53b】𩂜<處>！伱休恠，好去着。
咱們前頭到夏店時，買飯喫了，儘晚到了亰城。
這裏到夏店有多少路？
敢有三十里多地。
伱夜来怎麽說十里来路？今日却怎麽說三十里地。
我【54a】夜来錯記了。今日再想起来，有三十里多地。咱們休磨拖。趂<趁>凉快，馬又喫的飽時，赶動着。
日頭又這早晚了。那望着的黑林子便是夏店。這裏到那裏，還有七八里路。伱在【54b】先也曾北亰去来，怎麽不理會的？
P75
這夏店我曾走了一兩遭，都忘了，那裏記得！
店子待到也，咱們喫些甚麽茶飯好？
我高麗人，不慣喫濕面，咱們只喫乾的如何？
這們【55a】時，咱們買些燒餅，炒些肉喫了過去。
咱們這裏當住馬絟着，卸下行李着。飯店裏去来。
過賣，先将一椀溫水来，我洗面。
客人們洗面了。
過賣，抹卓兒。
客人喫些甚麽茶飯？
【55b】我四箇人，炒着三十箇錢的羊肉，将二十箇錢的燒餅来。
這湯淡，有𥂁<鹽>酱（汪編本作“醬”，誤，餘同。）拿些来，我自調和喫。這燒餅，一半兒冷，一半兒熱。熱的留下着，我喫；這冷的伱拿去，爐裏熱【56a】着来。
咱們飯也喫了，與了飯錢去。
過賣，来會錢，通該多少？
二十箇錢燒餅，三十箇錢羊肉，通是五十箇錢。
咱們打駞䭾（汪編本此作馱，誤。）行。
日頭正㫾（晌）午也，有些熱。早来喫了乾物事，有【56b】些渴。前頭不遠有箇草店兒。到那裏咱們喫幾盞酒觧渴。
歇住頭口着，蹔時間卸下行李来，喫幾盞酒便過去。
賣酒的，拿二十箇錢的酒来。
客人們，這二十箇錢的酒。
【57a】酒好麽？
好酒，伱嘗看。酒不好時不要還錢。
P76
将就喫的過。有甚麽好菜蔬，拿些箇来。
這們時，有𥂁<鹽>瓜兒，如今便将来。客人們，熱喫那凉喫？
罷，罷。休旋去，我只凉喫。
【57b】大哥先喫一盞。大哥受禮！
伱敢年紀大？怎麽受禮。
大哥伱貴壽？
小人年紀三十五嵗（汪編本作歲，誤。）。
小人纔三十二嵗。大哥，伱年紀大，受禮。
小人雖年紀大，怎麽便受禮？咱們都【58a】起来，大家自在。
那般時，教伱受禮，堅執不肯。滿飲一盞，休留底酒。
咱們都休講禮，喫一盞酒。
喫了酒也，會了酒錢去来。
賣酒的，来會錢。這的五分銀子，貼六箇錢饋我。
【58b】大哥與些好的銀子。這銀只有八成銀，怎麽使的！
這銀子嫌甚麽！細絲兒分明都有，怎麽使不得？伱不識銀子時，教別人看。
我怎麽不識銀子？要甚麽教別人看去？換【59a】錢不折本，伱自別換與五分好的銀子便是，要甚麽合口？
這賣酒的也快纏，這們的好銀子，怎麽使不得？今早起喫飯𩂜<處>貼将来的銀子。
罷，罷，将就留下着，便使不得【59b】也罷。
伱說甚麽話！使不得時，伱肯要麽？
打了駞駄着行，日頭後㫾（晌）也。這裏離城有的五里路，着兩箇後頭赶将頭口来，我和一箇火伴先去，尋箇好店安下着，却来迎伱。
P77
【60a】咱們先說定着，只投順城門官店裏下去。
那們時，伱兩箇先去，我兩箇後頭慢慢的赶将頭口去。
咱們疾快行動着，比及到那裏尋了店時，那兩箇到来了也。
店主人家哥，後頭還有【60b】幾箇火伴，赶着幾匹馬来也。伱這店裏下的我麽？
伱通幾箇人、幾箇馬？
我共通四箇人、十箇馬。
車子有麽？
車子沒。
這們的時，下的伱。那東邊有一間空房子，伱看去。
伱引【61a】我看去来。
我忙，沒功夫去，伱自看去着。
悮了伱多少功夫！到那裏看了房子中不中，我說一句話。
這們時去来。
伱這房兒也下的我。茶飯如何？
茶飯時，我店裏家小新【61b】近出去了，委實沒人整治。伱客人們自做飯喫。
我們自做飯喫時，鍋竈椀楪都有麽？
那的伱放心，都有。
這們便我迎火伴去。
伱去着。
伱兩箇到這裏多少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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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纔到這【62a】裏。待要尋伱去来，伱却来了。店在那裏？
那西頭有。
行李都搬入来着。把馬們都鬆了，且休摘了鞍子。伱去問主人家要幾箇席子藁（稿）薦来，就拿苕箒来掃地。行李【62b】且休搬八（入）去，等鋪了席薦時，一發搬入去。
客人們，伱這馬要賣麽？
可知我要賣裏。
伱既要賣時，也不須伱将徃<往>市上去，只這店裏放着，我與伱尋主兒都賣了。
罷，罷，【63a】到明日再說話。咱這馬們路上来，每日走路子辛苦，喂不到。都沒甚麽脿，便将到市上，市上人也出不上價錢。咱們捨着草料，好生喂幾日，發落也不遲裏。
伱說的是，【63b】我也心裏這們想着。我又有人蔘、毛施布，明日打聽價錢去来。有價錢時賣了着，怕十分的賤時，且停些時。
伱那裏打聽去？
吉慶店裏有我相識，那裏問去。
這們時，到明日【64a】咱們同去。
伱兩箇看着頭口，我兩箇到城裏去便来。
【64b】$老乞大諺觧上
$老乞大諺觧下
【1a】拜揖大哥，這店裏賣毛施布的高麗客人李舍有麽？
伱尋他怎麽？
P79
我是他親眷，纔從高麗地面来。
恰纔出去了，徃<往>羊市角頭去了。他說便来。伱且出去，【1b】等一會再来。
既他羊市角頭去時，又不遠，我只這裏等。
随伱等着。
他在那箇房子裏下？
那西南角上，芭籬門南邊，小板門兒便是。
他出去了，看家的有麽？
有箇後生来，【2a】這裏不見，敢出去了。
伱高麗地面裏将甚麽貨物来？
我将的幾疋馬来。
再有甚麽貨物？
別沒甚麽，有些人蔘、毛施布。如今價錢如何？
價錢如常。人蔘正缺着裏，最好價錢。
如今【2b】賣的多少？
徃<往>年便只是三錢一斤，如今為沒有賣的，五錢一斤家也沒𩂜<處>尋裏！伱那蔘那裏蔘？
我的是新羅參。
新羅蔘時又好，愁甚麽賣！
那箇不是李舍来了！
好麽，好麽？幾時来？【3a】家裏都好麽？
都安樂来。
我下𩂜<處>去。請，請，裏頭坐的。伱從幾時離了王亰？
我七月初頭雛（離）了。
P80
却怎麽這時間纔来到？
我沿路慢慢的来。
我家裏有書信麽？
有書信。
這信上寫着，【3b】沒甚麽備細。
伱来時，我父親、母親、伯父、叔父、伯娘、嬸子、姐姐、姐夫、二哥、三哥、嫂子、妹子、兄弟們，都安樂好麽？
都安樂。
那般好時，“休道黃金貴，安樂直錢【4a】多”！恠道今日早起喜鵲兒噪，又有嚏噴来，果然有親眷来，又有書信。却不道“家書直萬金”。小人拙婦和小孩兒們都安樂麽？
都安樂。伱那小女兒出疹子来，我来時【4b】都完痊疴了。
伱将甚麽貨物来？
我将着幾匹馬来，又有些人蔘、毛施布。如今價錢如何？
馬的價錢和布價只依徃<往>常，人蔘價錢十分好。
說的是。恰纔這店裏那客人也這般說。
【5a】伱有幾箇火伴？
又有兩箇火伴，都是親眷：一箇是姑舅哥哥，一箇是兩姨兄弟。
在那裏下？
在順城門官店街北一箇車房裏下着。
從幾時来到？
我只夜来到。
這火伴是誰？
到遼【5b】東這邊，合将他来。他也有幾匹馬，一𩂜<處>赶将来。他是漢兒人，在遼東城裏住。我沿路来時，好生多得他濟。我漢兒言語不理會的，路上契（喫）的、馬匹草料并下𩂜<處>，全是這大哥辛【6a】苦。
P81
說的是。
我且到下𩂜<處>去，再厮見。
且停些時，咱們聊且喫一盃酒，不當接風。
不要。今日忙，明日再厮見喫酒也不遲裏。
這們時，明日就店裏尋伱去，一發和那親眷【6b】們一𩂜<處>喫一兩盃。我送到伱外頭去。
不要伱送，伱這房裏沒人，不要去。
這們時，伱却休恠，小人沒甚麽館待。
恠甚麽！咱們一家人，又不是別人。
{不多時，却到店裏。見【7a】店主人和三箇客人立地看馬。}
{店主人說：“這三箇火伴，兩箇是買馬的客人，一箇是牙子。伱這馬，他們都一發買将山東賣去。便到市上，也只一般。千零不如一頓，倒不如【7b】都賣與他。”}
伱既要賣時，咱們商量。這箇青馬多少嵗數？
伱只拿着牙齒看。
我看了也，上下衢都沒有，十分老了。
伱敢不理會的馬嵗？這箇馬如何？今春新騸了的十分壮的馬。
【8a】這好的歹的，都一發商量。
這兒馬、騸馬、赤馬、黃馬、鷰色馬、栗色馬、黑鬃馬、白馬、黑馬、鎖羅青馬、𡈽<土>黃馬、繡膊馬、破臉馬、五明馬、桃花馬、青白馬、豁鼻馬、騍馬、【8b】懷駒馬、環眼馬、劣馬——這馬牛行花塔步——又竄行的馬、鈍馬、眼生馬、撒蹶的馬、前失的馬、口硬馬、口軟馬，這些馬裏頭，歹的十箇：一箇瞎，一箇跛，一箇蹄歪，一箇磨硯，【9a】一箇打破脊梁，一箇熱蹶，一箇疥，三箇瘦。只有五箇好馬。
P82
伱這馬，好的歹的、大的小的，相滚着要多少價錢？一箇家說了價錢。
通要一百四十兩銀子。
伱說這般價錢怎【9b】麽？伱只說賣的價錢，沒来由這般胡討價錢。我不是矯商量的。伱說的是時，兩三句話，交易便成了。不要伱這般胡討價錢，怎麽還伱的是？
{牙子說：“客人們，伱不要【10a】十分多討，伱兩箇枉自成不得。我是箇牙家，也不向買主，也不向賣主，我只依直說：伱要一百四十兩銀子時，這五箇好馬、十箇歹馬，伱筭多少？”}
這五箇好馬，我【10b】筭的該六十兩；這十箇歹馬，我筭的該八十兩。
似這般價錢，其實賣不得。如今老實的價錢說與伱。兩家依着我說，交易了如何？
我且聽伱定的價錢。這五匹好馬，每一【11a】匹八兩銀子，通該四十兩；這十箇歹馬，每一箇六兩銀子，通該六十兩。共通一百兩，成了罷。
似伱這般定價錢，就是高麗地面裏也買不得！那裏是實要買馬的！只是【11b】胡商量的。
這箇客人，伱說甚麽話！不買時害風那？做甚麽来這裏商量？
這馬恰纔牙家定来的價錢，還虧着我了。
P83
伱這般的價錢不賣，伱還要想甚麽？
伱兩家休只管呌喚，【12a】買的添些箇，賣的減了些箇。再添五兩，共一百零五兩，成交了罷！天平地平。買主伱不添價錢也買不得，賣主多指望價錢也賣不得。
{邊頭立地閑看的人說：【12b】“這牙家說的價錢，正是本分的言語。”}
罷，罷，咱們只依牙家的言語成了罷。
既這般時，價錢還虧着我。
只是一件：低好（銀）子不要與我，好銀子與我些。
咳，低銀我也沒。我的都是細絲官【13a】銀。
既是好銀時，咱先看了銀子，寫契。
這們便布帒裏取銀子来，着牙人先看。
伱賣主自家看，裏頭沒有一錠兒低的。
這銀子雖是看了，真假我不識。伱記認着，久後使不【13b】得時，我只問牙家換。
我有認色了，不揀幾時要換。
文契着誰寫？
牙家就寫。
這契寫時，一総寫麽？分開着寫？
休総寫。総寫時怎麽轉賣與人？伱各自寫着。
伱這馬是一箇【14a】主兒的那？是各自的？
這馬是四箇主兒的，各自有數目，伱從頭寫我的馬契。
伱的馬是家生的那？元買的？
我是元買的。
P84
伱在那裏住？姓甚麽？
我在遼東城裏住，姓王，寫【14b】着王某着。
我寫了這一箇契了，我讀伱聽：
遼東城裏住人王某，今為要錢使用，遂将自巳（己）元買到赤色騸馬一匹——年五嵗，左腿上有印記——憑亰城牙家羊市角頭街北住坐張三【15a】作中人，賣與山東濟南府客人李五，永遠為主。兩言議定，時直價錢白銀十二兩，其銀立契之日一并交足，外沒欠少。如馬好歹，買主自見；如馬来歷不明，【15b】賣主一面承當。成交已後，各不許番悔。如先悔的，罰官銀五兩，與不悔之人使用無詞。恐後無憑，故立此文契為用者。某年月日，立契人王某押。牙人【16a】張某押。
其餘的馬契都寫了也。
咱們筭了牙稅錢着。舊例買主管稅，賣主管牙錢，伱各自筭将牙稅錢来。
我這一百零五兩，該多少牙稅錢？
伱自筭：一兩該三分，【16b】十兩該三錢，一百零五兩，牙稅錢該三兩一錢五分。
牙稅錢都筭了。我這馬契幾時稅了？
這的有甚麽難？伱着一箇火伴跟我去来，到那裏便了。更不時，伱都只這【17a】裏等候着，我去稅了，送将来與伱。
我不曾好生看，這箇馬元来有病！
有甚麽病？
那鼻子裏流齈，是𤸯<疒桑>馬，我怎麽敢買将去？不争将去時，連其餘的馬都染的壞了。
P85
【17b】這們的，伱要番悔？
我委實不要。
伱既不要時，契上明白寫着：“如馬好歹，買主自見。先悔的罰銀五兩。”官憑印信，私憑要約。伱罰下銀五兩與他賣主，悔将去便【18a】是，不須惱懆。
這們時，伱拿出這箇馬契来，問他們元定價錢內中除了五兩銀子，做番悔錢，扯了文契着。
這箇馬悔了，該着八兩銀價錢。
伱要過的牙錢，通該着一錢二分，【18b】伱却迴将来。
那們時迴與伱。
伱都這裏等候着，我稅契去。
要甚麽等伱，我赶着馬，下𩂜<處>兊付草料去。伱稅了契時，到明日，我下𩂜<處>送来。
{相別散了。}
伱這人蔘、布匹【19a】不曾發落，還有些時住裏。我別沒甚買賣，比及伱賣布的其間，我買些羊，到涿州地面賣去。走一遭迴来，咱們商量別買貨物如何？
這們時也好。伱買羊時，咱們一𩂜<處>去来，【19b】我也閑看價錢去。
{到街上立地的其間，一箇客人赶着一羣羊過来。}
大哥，伱這羊賣麽？
可知賣裏。伱要買時，咱們商量。
這箇羝羊、臊胡羊、羯羊、羖䍽<羊歷>羔兒、母羖䍽<羊歷>，共通要【20a】多少價錢？
P86
我通要三兩銀子。
量這些羊，討這般大價錢！好綿羊却賣多少？
討的是虛，還的是實。伱與多少？
伱這們胡討價錢，我還伱多少的是？
伱說的是。這們便【20b】我減了五錢着。
伱来，伱休減了五錢。伱說老實價錢，則一句兒話還伱：我與伱二兩銀。肯時便賣，伱不肯時赶将去罷。
休要只說二兩。伱再添五錢，賣與伱。
添不得。【21a】肯時肯，不肯時罷。
我是快性的，撿好銀子来，臨晚也，我濫賤賣與伱。
火伴，伱再下𩂜<處>好去坐的着，我赶着羊到涿州賣了便迴来。
我恰尋思来：這幾箇羊，也當走一遭？【21b】既要去時，我有些餘剩的銀子，閑放着怎麽？一發買段子将去。
咱們鋪裏商量去来。
賣段子的大哥，伱那天青胷背、栁青膝欄、鴨緑界地雲、鸚哥緑寶相花、黑【22a】緑天花嵌八寶、草緑蜂赶梅、柏枝緑四季花、䓗<葱>白骨朶雲、桃紅雲肩、大紅織金、銀紅西蕃蓮、肉紅纏枝牡丹、閃黃筆管花、鵝黃四雲、栁黃穿花鳳、【22b】麝香褐膝欄、艾褐玉塼堦、蜜褐光素、鷹背褐海馬、茶褐暗花，這們的紵絲和紗羅都有麽？
客人伱要南亰的那？杭州的那？蘇州的那？
大哥，南亰的顏色好，又光細，【23a】只是不耐穿；杭州的經緯相等；蘇州的十分澆薄，又有粉飾，不牢壮。
伱有好綾子麽？
伱要甚麽綾子？
P87
我要官綾子。那嘉興綾子不好。
客官，伱要絹子麽？我有好山東大官【23b】絹、謙凉絹、易州絹、倭絹、蘇州絹、水光絹、白絲絹。
我只要大官絹、白絲絹、蘇州絹、水光絹，其餘的都不要。伱有好絲麽？我多要些。
要甚麽絲？
我要白湖州絲、花拘【24a】絲，那定州絲不要。
這段匹、綾、絹、紗、羅等項，伱都看了。伱端的要買甚麽段子？
別箇不要，只要深青織金胷背段子。我老實對伱說，不是我自穿的，要拿去別𩂜<處>轉賣，【24b】尋些利錢的。伱老實討價錢。
這織金胷背要七兩。
伱休這般胡討，倒悮了伱買賣。我不是利家，這段子價錢，我都知道。這織金胷背是蘇州来的草段子，伱討七兩時，【25a】這南亰来的清水織金絨段子却賣多少？
不須多說。伱既知道價錢，伱與多少？
這織金胷背，與伱五兩是實實的價錢。伱肯時我買，不肯時我別𩂜<處>商量去。
伱既知【25b】道價錢，要甚麽多說！撿好銀子来，賣與伱。
這段子買了也。
咱們再商量：這箇栁青紵絲，有多少尺頭？勾（够）做一箇襖子麽？
伱說甚麽話？滿七托有餘，官尺裏二丈八，裁衣【26a】尺裏二丈五。伱一般身材做襖子時，細褶兒也儘勾（够）了。若做直身襖子，也有剩的。
P88
伱打開，我托看。那裏滿七托！剛剛的七托少些。
伱身材大的人，一托比別人争多。
這【26b】段子地頭是那裏的？
伱說是“我織（識）貨物”，却又不識。這段子是南亰的，不是外路的。伱仔細看，沒些箇粉飾，好清水段子。
要多少價錢？
這段子價錢，誰不知道？要甚麽討價錢？【27a】若討時討五兩，老實價錢四兩，拿銀子来便是。
這段子也買了。
伱這鞍子、轡頭、鞦、攀胷、䩞<革占>、鞍橋子、鴈翅板、鐙䩢<革折>皮、肚帶、接絡、籠頭、包糞、編疆、繮繩、兠頦、閘口、汙（汪編、蔣編皆作汗，誤。）替、【27b】皮替、替子，都買了。
再買一張弓去。
{到賣弓的房子裏問道：“有賣的好弓麽？”}
可知有，沒時做甚麽買賣裏！
伱将這一張黃樺弓上弦着，我試扯，氣力有時我買。
新上了的弓，【28a】慢慢的扯。
是好弓時，怕甚麽扯！這弓弝裏軟，難扯，沒迴性。
這弓伱却是胡𩢃<駁>彈。這的弓伱還嫌甚麽！
由他說。“𩢃<駁>彈的是買主。”
這一張弓為甚麽不樺了？
伱不理會【28b】的。這弓最好，上等弓，若樺了時，買的人不信。教人看了面子上的角、背子上鋪的筋，商量了價錢，然後樺了，也不遲裏。
P89
這弓卸下，彄子小些箇，弰兒短。
弓也買了也。
有賣【29a】的弓弦時将来，我一發買一條，就這裏上了這弓着。
弦有，伱自揀着買。
這的忒細，這的却又麤倴（笨），似這一等兒着中，恰好。
這弓和弦（汪編本作絃，誤。）都買了也。
再買幾隻箭。這鈚子、虎爪、【29b】鹿角樸頭、響樸頭、艾葉、栁葉、迷針箭，這箭簳是竹子的，這的是木頭的。再買這弓箭撒袋。
諸般的都買了也。
再買些椀子什物：鍋兒、鑼鍋、荷葉鍋、兩耳鍋、瓷楪子、木楪子、【30a】漆楪子，這紅漆匙、黑漆匙、銅匙、紅漆筯、銅筯、三脚、甑兒，這盤子是大盤子、小盤子、漆椀。這漆器家火，一半兒是通布裹的，一半兒是膠漆的。再有些薄薄的生活，其餘的【30b】都是布裹的，是主顧生活，其餘的都是市賣的。
今日備辦了些箇茶飯，請咱們衆親眷閑坐的：公公、婆婆、父親、母親、伯伯、叔叔、哥哥、兄弟、姐姐、妹子、外甥、姪（汪編本作侄，誤。餘同。）兒、【31a】姪女、舅舅、女壻、妗子，又嬸母、姨姨、姑姑、姑夫、姨夫、姐夫、妹夫、外甥女壻、叔伯哥哥兄弟、姑舅哥哥兄弟、房親哥哥兄弟、兩姨哥哥兄弟、親家公、親家【31b】母、親家伯伯、親家舅舅、親家姨姨、使喚的奴婢，都請将来。
欄（攔）門盞兒都把了，請家裏坐的。
今日些小淡薄禮，虛請親眷，酒也醉不得，茶飯也飽不得，休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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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這般說。【32a】不當，教伱一日辛苦。我們酒也醉了，茶飯也飽了。伱休恠。
如今正是臘月，天氣寒冷，拾来的糞将来，熰着些火，熱手脚。糞拾在筐子裏頭，收進来，休教別人将去了。
【32b】這車子，折了車輞子，輻條将来，可惜了。
咱們後頭不修理那？車軸、車釧、車鐧、車頭、車梯、車廂、車轅、繩索都好。
樓子車、庫車、驢騾大車、坐【33a】車兒，都好生房子裏放着，休教雨雪濕了。
似這般冷時，咱們遠垜子放着射，賭一箇羊。
咱們六箇人，三掤兒箭，勾（够）射了。
{那邊先射過来。}
人呌喚：“大了！纔射的歪了。”“高些箇【33b】射，休小了！低射時，竄到了。”
誰贏誰輸？
由他。伱看，早裏。一會兒再添一枝箭時，咱們滿了。
我贏了。輸了的，做筵席着！
咱們做漢兒茶飯着。頭一道團攛湯，第二道【34a】鮮魚湯，第三道雞湯，第四道五軟三下鍋，第五道乾按酒，第六道灌肺、蒸餅、脫脫麻食，第七道粉湯、饅頭、打散。
咱們點看這果子菜蔬，整齊麽不整齊？這藕菜：黃瓜、茄子、【34b】生䓗<葱>、薤、蒜、蘿蔔、冬瓜、葫蘆、芥子、蔓菁、赤根、海帶；這按酒：煎魚、羊雙腸、頭、蹄、肚兒、睛、脆骨、耳朶；這果子：棗兒、乾柿、核桃、乾葡萄、龍眼、荔支、杏子、西瓜、甜瓜、柑【35a】子、石榴、梨兒、李子、松子、砂糖蜜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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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肉都煑（汪編本作煑，誤。餘同。）熟了：𩓐（脖）項骨、背皮、肋扇、前膊、後腿、胷子，却怎麽不見一箇後腿？
饅頭餡兒裏使了。
湯水茶飯都完備了。日頭落了，疾忙擡【35b】肉時散着。
咱們今日筵席，喫了多少酒？
喫了二兩銀的酒。
咱們通是十數箇人，怎麽喫二兩銀的酒？
也不只十數箇人喫，下頭伴當們偏不喫？
{這筵席散了。}
我有些腦痛頭眩，【36a】請太醫来診候脉息，看甚麽病。
{太醫說：“伱脉息浮沉，伱敢傷着冷物来？”}
我昨日冷酒多喫了。
那般時，消化不得，因此上腦痛頭眩，不思飲食。我這藥裏頭，【36b】與伱些剋化的藥餌，喫了便教無事。消痞丸、木香分氣丸、神芎丸、㯽<檳>榔丸，這幾等藥裏頭，堪服治飲食停滯。只喫一服㯽<檳>榔丸，食後喫，每服三十丸，生薑湯送下。喫了時，【37a】便動臟腑，動一兩次時，便思量飯喫。先喫些薄粥補一補，然後喫茶飯。
{明日太醫来問：“伱好些箇麽？”}
今日早晨纔喫了些粥，較好些了。明日病痊疴了時，太醫上重重的酬謝。
【37b】咱們每年每月每日快活，春夏秋冬一日也不要撇了。咱人今日死的、明日死的，不理會得；安樂時不快活時，真箇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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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後頭，不揀甚麽，都做不得主張。好行的【38a】馬別人騎了，好襖子別人穿了，好媳婦別人娶了。活時節，着甚麽来由不受用！
大槩人的孩兒，從小来好教道的成人時，官人前面行着。他有福分時，官人也做了。【38b】若教道他，不立身成不得人，也是他的命也。咱們盡了為父母的心，不曾落後。伱這小孩兒若成人時，三條路兒中間裏行着：別人東西休愛，別人折針也休拿，別【39a】人是非休說。若依着這般用心行時，不揀幾時，成得人了。常言道：“老實常在，脫空常敗。”休做賊說謊，休姦猾懶惰。官人們前面出不得氣力行時，一日也做不得人。
【39b】火伴中間，自家能𩂜<處>休說，休自誇；別人落𩂜<處>休笑。船是從水裏出，旱地裏行不得，須要車子載着；車子水裏去時，水裏行不得，須用船裏載着。一箇手打時響不得，【40a】一箇脚行時去不得。咱們人厮将就厮附帶行時好。又這火伴們，好的歹的，都厮扶助着行。人有好𩂜<處>揚說着，人有歹𩂜<處>掩藏着。常言道：“隱惡揚善。”若是【40b】隱人的德，揚人的非，最是歹勾當。
咱們做奴婢的人，跟着官人們行時，這裏那裏下馬𩂜<處>，将官人的馬牽着，好生絟着。肥馬凉着，瘦馬鞍子摘了，絆了脚，草地裏撒了，【41a】教喫草。布帳子疾忙打起着，鋪陳整頓着，房子裏搬入去着。鞍子轡頭，自己睡卧房子裏放着，上頭披氊蓋着。那的之後，鑼鍋安了着，疾忙茶飯做着。肉熟了，撈出来。茶【41b】飯喫了時，椀子家具收拾了。官人們睡了時，教一箇火伴伺候着。若這般謹慎行時，便是在下人扶侍官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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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結相識行時，休說伱歹我好，明（朋）友的面皮，休教【42a】羞了。親熟和順行時，便是一箇父母生的弟兄一般，相待相顧盻（盼）着行。朋友們若困中沒盤纏時，自己錢物休愛惜，接濟朋友們使着。朋友若不幸遭着官司口舌時，衆【42b】朋友們向前救濟着。若不救時，傍人要唾駡。有些病疾時，休迴避，請太醫下藥看治着，早起晚夕休離了，煎湯煑水問候着。若這般相看時，便有十分病也減了五分。【43a】朋友有些病疾，伱不照覻他，那病人想着沒朋友的情分，慺（悽）惶時，縱有五分病，添做十分了。
咱們世上人，做男兒行時，自已<己>祖上的名聲休環（壞）了。凡事要謹慎行時，【43b】卓立的男子；父母的名聲辱麽了時，別人唾駡也。父母在生時，家法名聲好来，田產家計有来，孳畜頭口有来，人口奴婢有来。爺娘亡沒之後，落後下的孩兒們，不【44a】務營生，教些幇閑的潑男女、狐朋狗黨，每日穿茶房、入酒肆，妓女人家胡使錢。衆親眷街坊老的們勸說：“伱為甚麽省不得，執迷着心？”迴言道：“使時使了【44b】我的錢，壞時壞了我的家私，干伱甚麽事？”因此上衆人再不曾勸他，随着他胡使錢。每日十數箇幇閑的家裏，媳婦孩兒喫的穿的，都是這呆厮的錢。騎的馬三十兩一匹【45a】好竄行馬，鞍子是時㨾<樣>減銀事件的好鞍轡，通是四十兩銀。
穿衣服時，按四時穿衣服，每日脫套換套。春間好青羅衣撒、白羅大搭胡、栁禄羅細褶兒。到夏間，【45b】好極細皆（的）毛施布布衫，上頭繡銀條紗搭胡，鴨緑紗直身。到秋間是羅衣裳。到冬間，界地紵絲襖子、緑紬襖子、織金膝欄襖子、茶褐水波浪地兒四花襖子、青六雲襖子，【46a】茜紅氊段藍綾子袴兒，白絹汗衫，銀褐紵絲板摺兒，短襖子，黑緑紵絲比甲。這般按四時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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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腰時，也按四季：春裏繫金條環；夏裏繫玉鉤子——最低的【46b】是菜玉，最高的是羊脂玉；秋裏繫減金鉤子，尋常的不用，都是玲瓏花㨾<樣>的；冬裏繫金廂寶石閙裝，又繫有綜眼的烏犀繫腰。
頭上戴的好貂鼠皮披肩，好纏㯶<椶> 【47a】金頂大帽子。這一箇帽子，結裹四兩銀子。又有紵絲剛叉帽兒，羊脂玉頂子，這一箇帽子，結裹三兩銀子。又有天青紵絲帽兒，雲南氊帽兒。又有貂鼠皮狐帽，上頭都【47b】有金頂子。
穿靴時，春間穿皂麂皮靴，上頭縫着倒提雲。夏間穿猠皮靴。到冬間穿嵌金線藍條子白麂皮靴，氊襪穿好絨毛襪子，都使大紅紵絲緑（緣）口子。一對靴上【48a】都有紅絨鴈爪；那靴底，都是兩層淨底；上的線，蠟打了，錐兒細，線麤，上的分外的牢壮好看。
喫飯時，揀口兒喫。清早晨起来，梳頭洗面了，先喫些箇醒酒湯，【48b】或是些點心。然後打餅熬羊肉，或白煑着羊腰節胷子，喫了時，騎着鞍馬，引着伴儅（汪編本此處作當，誤。），着幾箇幇閑的盤弄着，先投大酒肆裏坐下，一二兩酒肉喫了時，酒帶半酣，引動淫心，唱【49a】的人家裏去。到那裏，教那彈絃子的謊厮們捉弄着，假意兒呌幾聲“舍人公子”，早開手使錢也。那錢物只由那幇閑的人支使，他只粧孤，正面兒坐着，做好漢。那厮們，【49b】将着銀子花使了，中間剋落了一半兒，養活他媳婦孩兒。一箇日頭，比及到晚出来時，至少使三四兩銀子。後来使的家私漸漸的消之（乏）了，人口、頭匹、家財、金銀器皿都盡賣了，【50a】田產房舍也典儅了，身上穿的也沒，口裏喫的也沒。幇閑的那厮們，更沒一箇肯偢倸的。如今跟着官人拿馬，且得暖衣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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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買這貨物，要涿州賣去。這幾日為請親【50b】眷筵席，又為病疾耽閣，不曾去的。我如今去也。火伴，伱落後好坐的着。我到那裏，賣了貨物便来。
伱好去着。我賣了這人蔘、毛施布時，不揀幾日，好歹等伱来，咱商量買迴去【51a】的貨物。伱是必早来。
{店主人家引着幾箇鋪家来商量人蔘價錢。}
這蔘是好麽？将些㨾<樣>蔘来我看。這參是新羅蔘也，着中。
伱說甚麽話！這蔘絕高，怎麽做着中的看？
{【51b】牙家說：“伱兩家不須折辨高低。如今時價五錢一斤，有甚麽商量！”}
伱這蔘多少斤重？
我這蔘一百一十斤。
伱稱如何？
我的是官稱，放着印子裏，誰敢使私稱！這價錢一定也，【52a】我只要上等官銀，見要銀子，不賒。
怎那般說！銀子與伱好的。買貨物的，那裏便與見銀！須要限幾日。
伱兩家休争。限十箇日頭，還足價錢。
這般時，依着牙家【52b】話。
這蔘稱了，只有一百斤。伱說一百一十斤，那一十斤却在那裏？
我家裏稱了一百一十斤。伱這稱大，因此上折了十斤。
那裏稱大！這蔘伱来時節有些濕，如今乾了，【53a】因此上折了這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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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蔘做了五分兒分了，一箇人二十斤家。每一斤五錢，二十斤該十兩。通計五十兩。
{又店主人家引将幾箇買毛施布的客人来。}
伱這毛施布，細的價錢、【53b】麤的價錢要多少？
細的上等好布，要一兩二錢；麤的要八錢。
這黃布，好的多少價錢？低的多少價錢賣？
這一等好的一兩，這一等較低些的七錢家。
伱休胡討價錢，【54a】這布如今見有時價。我買時，不是買自穿的，一發買将去，要覓些利錢。我依着如今的價錢還伱：這毛施布，高的一兩，低的六錢；這黃布，高的九錢，低的五錢。我【54b】不賒伱的，一頓兒還伱好銀子。
{牙家說：“他們還的價錢是着實的。伱客人們遼東新来，不理會得這着實的價錢。伱休疑惑，成交了罷。”}
這們時，價錢依着伱。銀子依的我時，【55a】成交；依不得我時，我不賣。我這低銀子都不要，伱只饋我一㨾<樣>的好銀子。
似伱這般都要官銀時，虧着我。
待虧伱多少？肯時成交；不肯時伱別𩂜<處>買去。
這們時，與【55b】伱這好銀子買。
伱這布裏頭長短不等，有勾（够）五十尺的，也有四十尺的，也有四十八尺的，長短不等。
這布都是地頭織来的，我又不曾剪了稍子，兩頭放着印記裏。
似【56a】這一箇布，經緯都一般，便是魚子兒也似勻淨的；似這一等經緯不等，織的又鬆，却不好。買的人多少𩢃<駁>彈，急且難着主兒。似這等布寬時好，這幾箇布忒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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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56b】時偏争甚麽？也一般賣了。
伱怎麼說那等的話！寬時做衣裳有餘剩，又容易賣；窄時做衣裳不勾，若少些時，又要這一等的布零截，又使一錢銀。為這上，買的人少。
要【57a】甚麽閑講？筭了價錢，看了銀子。
伱是牙家，伱筭了着，該多少？
上等毛施布一百匹，每匹一兩，共該一百兩；低的三十匹，每匹六錢，共通一十八兩。
都與好銀子是。
委【57b】實沒許多好銀子。敢只到的九十兩，那零的二十八兩，與伱青絲如何？
客人看，這偌多交易，要甚麽争競！這些箇銀子是好青絲，比官銀一般使。
這們時依着伱，将好【58a】青絲来。
這銀子都看了，我數将布去。
伱且住着。這銀子裏頭，真的假的，我高麗人不識。伱都使了記號着，牙家眼同看了着，後頭使不得時，我只問牙家換。
却不“當面看【58b】了見數，出門不管退換”！
怎麼說！伱這們慣做買賣的人。我一等不慣的人根前多有欺瞞。伱使着記號着，大家把穩。
這一百兩做一包。這的是一百一十八兩。
那【59a】幾箇客人将布子去了。咱們人蔘價錢也都收拾了，貨物都發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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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買些甚麽迴貨去時好？
{商量其間，涿州買賣去来的火伴到来相見。}
好麽？好麽？買賣稱意麽？
托着哥哥【59b】們福陰裏，也有些利錢。伱的貨要（物）都賣了不曾？
我貨物都賣了，正要買迴去的貨物，尋思不定，恰好伱来到。
伱要買甚麽貨物？
我知他甚麽好拿去？大哥，伱與我擺布着。
【60a】我曾打聽得，高麗地面裏賣的貨物，十分好的倒賣不得，只宜将就的貨物，倒着主兒快。
可知！大哥伱說的正是。我那裏好的歹的不識，只揀賤的買，正是宜假不宜真。
【60b】我引着伱買些零碎的貨物：紅纓一百斤，燒珠兒五百串，瑪瑙珠兒一百串，琥珀珠兒一百串，玉珠兒一百串，香串珠兒一百串，水精珠兒一百串，珊瑚珠兒一百串，大針【61a】一百帖，小針一百帖，鑷兒一百把，蘇木一百斤，氊帽兒一百箇，桃尖椶帽一百箇，琥珀頂子一百副，結㯶<椶>帽兒一百箇，面（汪編本作麵，誤。蔣編本不誤。）粉一百匣，綿臙脂一百箇，臘臙脂一百斤，牛角盒兒一百箇，【61b】鹿角盒兒一百箇，繡針一百帖，棗木梳子一百箇，黃楊木梳子一百箇，大笓子一百箇，密笓子一百箇，斜皮針筒兒一百箇，大小刀子共一百副，雙鞘刀子一十把，雜使刀子一【62a】十把，割紙細刀子一十把，裙刀子一十把，五事兒十副，象棊十副，大碁（汪編本作棊，誤。蔣編本不誤。）十副，雙六十副，茶褐欒帶一百條，紫絛兒一百條，壓口荷包一百箇，剃頭刀子一百把，剪子一百把，【62b】錐兒一百箇，秤三十連，等子十連，那秤、等子都是官做的，秤竿、秤錘、毫星、秤鉤子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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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買些麤木綿一百匹、織金和素段子一百匹、花㨾<樣>段子一百匹。更有小孩兒們小【63a】鈴兒一百箇、馬纓一百顆、減鐵絛環一百箇。更買些文書：一部《四書》，都是晦庵集註；又買一部《毛詩》、《尚書》、《周易》、《禮記》、五子書，韓文、栁文、東坡詩、《詩學大成》、《押韻君臣故事》、《資治通鑑》、《翰院新【63b】書》、《標題小學》、《貞觀政要》、《三國誌評話》。這些貨物都買了也。
我揀箇好日頭迴去。我一發待筭一卦去。
這裏有五虎先生，最筭的好，咱們那裏筭去来。
{到那卦鋪裏坐定，問先【64a】生：}“伱與我看命。”
伱說将年月日生時来。
我是屬牛兒的，今年四十也，七月十七日寅時生。
伱這八字十分好，一生不少衣禄，不受貧。官星沒有，只宜做買賣，出入通達。【64b】今年交大運。丙戍（戌）已後財帛大聚，強如已前數倍。
這們時，我待近日迴程，幾日好？
且住。我與伱選箇好日頭。甲乙丙丁戊巳（己）庚辛壬癸是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未（申）酉戍（戌）【65a】亥是地支，建除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伱只這二十五日起去，寅時徃<往>東迎喜神去，大吉利。五分卦錢留下着。
{各自散了。}
{到二十五日起程，辭別那漢兒火伴，已前盤纏了【65b】的火帳，都筭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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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們迴去也，伱好坐的着。我多多的定害伱，伱休恠。
咱們為人，四海皆兄弟。咱們這般做了數月火伴，不曾面赤。如今辭別了，休說後頭再不厮見。山也有相逄（逢）的日頭！今後再厮見時，不是好弟兄那甚麽！
$老乞大諺觧下終